一线 - 32岁女投资人去世，涉事培训机构被调查！“精神控制”课程已成规模

近日，32岁知名女投资人、DCM董事总经理魏萌在北京诚泉文化发展有限公司（下称"北京诚泉文化"）的飞跃力工作坊的培训中意外晕倒，不幸去世，引发舆论风波。 8月19日，《新京报》报道称，北京市通州区市场监管局正在对北京诚泉文化公司进行调查。 《商学院》记者就目前的调查进展、魏女士事件等相关问题致电致函北京市通州区市场监管局，通州区市场监管局对相关问题一并回复称："得知相关信息后,通州区市场监管局立即组织对北京诚泉文化发展有限公司进行调查，目前正在调查之中。" 此前，8月17日，曾被学员感召上课的Luke表示，魏萌疑似是在一个"四人辱骂一人"的互动环节中情绪激动引发状况而不幸离世。后经《商学院》记者获悉，当天（8月17日）Luke对自己此前在朋友圈辟谣，同时表示:"早上我发的群里信息为我个人理解，不是官方信息，一切信息按照官方信息核实为准。" 8月17日晚间，北京诚泉文化官方微信公众号"LEGACY诚泉北京"发布声明称，8月14日晚，飞跃力工作坊学员魏萌在课室意外晕倒，经过两天救治，于8月16日晚22时，由朝阳医院急诊部宣布医治无效。对此，诚泉文化表示沉痛哀悼。此外，该回应还附上了一份"家属声明"，其中"魏萌丈夫李博"表示，网络上的信息已经严重失实，对魏萌造成了极大误解。 图源：北京诚泉文化微信公众号 8月19日，魏萌朋友告诉《商学院》记者，魏萌丈夫和魏萌在上同样的课程，也是LEGACY工作坊的学员。对于魏萌女士的离去，魏萌的这位朋友表示，魏萌很优秀，也很努力工作，对此也是很惋惜。 "我花了2.5万元！上了2堂课。"一位参加过深圳LEGACY工作坊的学员张毅（化名）对记者表示。2019年8月，张毅被同事推荐开始上LEGACY课程，在他上完第二阶段飞跃力课程后便退出了。他说来上课的人大多集中在35岁到45岁，十几岁的也有，看起来初高中生的样子。 对于四人"骂"一人环节是否存在？张毅说是有的，不过并不会骂脏字而是通过一些懦弱、自私等一些过分的话去打击人。 记者就魏萌事件、受监管部门调查、课程存在争议等相关问题致电并致函北京诚泉文化公司，截至发稿，未收到回复。 进入公司10余人，均拒绝接受采访 8月18日，《商学院》记者前往北京诚泉文化官网显示的办公地点：朝阳区光华路22号光华路SOHO三单元1716室。上午9点半本该是上班时间，但该公司正门侧门都处于关闭状态。 正门和侧门，闫佳佳/摄 记者从正门门缝拍到室内沙发上仍有衣服等私人物品，从侧门看，室内左右两排摆满了椅子，中间未放置物品，在屋内一角有两张易拉宝，一张内容显示为"武士游戏"的课程，内容显示正在招生中，课程时间为11月26日至28日三天共29小时，费用为7000元️，另一张为"智泉"工作坊，内容为"为迈向一个更深层次的觉悟而铺路"也显示热烈报名中。 记者找到SOHO物业相关负责人询问北京诚泉文化是否搬走等情况，物业公司表示，这家公司没有特别的异常。楼内有其他公司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半个月前这里还有人上课，挺热闹的。" 至下午13∶10左右，北京诚泉文化发展公司有工作人员出现，对记者关于网传北京诚泉文化发展有限公司有女学员因培训去世的事情，对方表示"无可奉告"，开门进入公司后又匆匆锁门离开。 8月18日13∶10左右，有北京诚泉文化的工作人员出现，进门后便匆匆离开 闫佳佳/摄 13∶35左右，又有两人出现在北京诚泉文化门口，并且告知记者他们不是诚泉的工作人员，记者看到正门门内有人为他们俩开门，此二人进入公司。 13∶40左右，有工作人员询问记者是否是学员，记者以想报名为由询问对方情况，对方表示"目前出现情况不开课"就又匆匆进入公司。 当天下午，该公司进进出出10余人，年龄大概在20岁至40岁之间。当记者询问他们是否是北京诚泉文化工作人员，他们均否认并拒绝接受采访。 为揭开真相，LEGACY学员发声 自魏萌事件发生后，不断有学员在社交平台发声，不少学员表示曾被领导、同事、朋友甚至亲人推荐学习此类课程。他们把"海星"称为拉人头，这与2007年《成都商报》记者李亚玲作为"卧底"揭秘的"生命源泉"课程如出一辙。"生命源泉"课程中，"感召者"被称为"小女孩"，被感召者被称为"海星"。 李亚玲对于"生命源泉"的报道中提到"小女孩"与"海星"的关系是：烈日下，大批被风暴抛上沙滩的海星即将悲惨地死去。一个来海边游览的小女孩不停地捡起海星抛回大海。母亲劝她说，这么多海星，你永远也捡不完。但小女孩说："能救一个是一个！"公司不给人头费不仅做到了摆脱传销的嫌疑，还让"小女孩"们心甘情愿多帮助"海星"进海。 记者从前学员张毅方面了解到 ，LEGACY工作坊分为四个阶段：第一阶段为探索现在改为自觉力；第二阶段为蜕变现在改为飞跃力；第三阶段为里程；第四阶段为智泉。如今又增加了大师和武士游戏课程。 北京诚泉文化微信公众号公布的2021年最近一期自觉力工作坊时间表显示，课程主要集中在5月19日至5月23日，总计大约39小时，其中时间最长的一天是从上午10点到晚上11点。40小时左右课程需要9800元，每小时课程需要200多元。 图源：北京诚泉文化微信公众号 张毅告诉《商学院》记者，2019年8月，他被同事推荐开始上LEGACY课程，同事告诉他参加完课程后能更勇敢说出自己想要的，而且还涉及到心理学相关知识，于是便开始报名上课。他分别上了自觉力和飞跃力课程，两个阶段课程分别为9800元、15500元。 张毅表示："当时最多时候一节课有40人左右，在第二阶段课程中有两三人中途退出，自己上完第二阶段也没继续下面课程。" 课程第一天便开始宣读11条规则，让学员绝对服从机构的安排，并作出承诺守则。要求学员对其他参与者的行为和说话绝对保密，也不能在工作坊场所内做笔记、拍照、录像或录音等。 图源：张毅供图 张毅觉得在这两个阶段的课程中，"骂"人的环节最受打击，感觉被"精神控制"。这一环节正是飞跃力工作坊课程，在上此课程前他询问课程都有什么，讲师说："如果上自觉力心理上感觉像风吹，那么飞跃力就是十二级龙卷风，过山车。" 他说，参加完课程的第二阶段有着非常不愉快的体验，强烈建议大家远离这种课程！ 虽然上课前两个小时他非常抵触，但一旦在课程中注入自己了思想便很难拔除，他将此形容为就像电脑中病毒一样，如果你没有杀毒软件，整个系统会被破坏。而且飞跃力课程从早上9点一直到晚上11点甚至更晚，高强度的培训使其身心疲惫，于是课程的糟粕（但也不否认有正确的）便开始趁虚而入。 虽然参加完课程已经一年多，但现在提及仍然会有阴影。退出课程后，他提醒自己独立思考，多看书去了解这个课程的缺点，远离机构的环境才慢慢走出阴影。 "精神控制"课程已形成一定规模 李军（化名）告诉《商学院》记者，他现在正在杭州一家培训公司上课，内容与网传北京诚泉文化的课程内容类似。老板为其公司10名员工报名要求去参加培训，课程内容类似张毅所说的，而且也有轮流"骂"一个人的环节，有时30个人指责1个人"虚伪""自私""不孝"等等害人不浅。 张军说，老板已经完成了所有课程，还成了优秀学员，照片还被"荣誉"地挂在了公司墙上。课程对其老板影响至深，从前会听取员工的意见，现在却像变了个人，如果不去上课还要被辞退。 一名教育机构创始人张志（化名）说，据他了解，此类课程已经产生了20年左右。这种课程起源于美国上世纪70年代，与NLP技术有关，用心理技巧来做管理培训或者说提升培训。NLP是目前世界上最实用有效的一门心理行为科学，中文译为神经语言程序学。 此类课程存在以下三个特点：1.将人的生理压迫到极限的状态。在几天内从早上9点到晚上24点，长时间得不到休息，在生理面临高强度压迫时心理容易崩溃。2.打破在学校建立起来的知识体系和价值观。去告诉学员，此前学的都是知识，但是在这里讲的是智慧。3.打破人的正常心理。比如互相攻击，说学员有多差来打破心理防线，以便容易进行心理操纵。 张志认为，心理操纵是这类课程的命脉，通过心理操纵来保证学员续费以及转介绍。关于招生里面的关键几点，包括续费和转介绍全都在课程里面搞定，属于经济设计。客户群也非常明确，比如企业家、高管等高净值人群。张志说，从教培角度看，这是一个非常完美的闭环设计。 里面有一个关键角色为讲师。讲师的成长需要过程，讲师角色往往是从学员成长起来的，但是最后成功率很低。对于讲师的专业性，张志说："当时讲师号称为北大心理学博士毕业，最后发现他其实只是读了北大心理学成人教育。" 张志也曾受朋友介绍，甚至还被垫付学费去参加此类培训。他说，由于自己了解心理学知识，且心理比较强大没有受到影响。当时他便感受到课程存在安全隐患，也闹过课堂，受他的影响最后同组的全部成员都在第一阶段结束后退出，没有继续第二阶段课程。 在张志上此类培训课时，其中在冥想亲人环节，讲师会将灯光打黑，播放音乐，里面还有催眠铃声，在这个环境下去想亲人以及做过对不起亲人的事情。此类课程也是换汤不换药，使用心理操纵技巧控制学员。 利用心理学"洗脑" 有观点认为，这种课程是融入了一定的心理学技巧，但事实上是已经变形的。名义上是来锻炼心理抗压能力的，但本质上是摧毁一个人的自尊及意志，包括自我价值观。 职业心理学专家师至洁对《商学院》记者表示，社会上不少机构在做类似的课程，分阶段收着高昂的学费。从机构的角度来看，这是机构的产品选择，一般与培训机构创始人个人倾向有关。有些创始人受到此类可能经历的影响，对此高度认同，随后进入到传播此类课程的行列，以机构的形式去做市场推广，中间既有自身的继发性获利又有钱可赚。 师至洁介绍，受利益驱使一些懂心理学的人，瞄准人们的精神世界某种成分缺失，干起了缺德事。在心理科学没有普及、没有占领市场的时候，人们精神领域的某种缺失、心理成长空间的受限都容易被一些不正确的理论侵入。 据界面新闻报道，这种课程大多是挖掘人心灵深处的痛，甚至被一些人称作"修灵"，目标人群就是40岁左右的人士。这些人群里面多为比较成功的商业人士，应该具备一定的抗洗脑能力，为什么还要去上此类课程？师至洁对此表示："第一是自身‘爱’缺失的表现，如果在童年缺失了爱那么在未来无价值感就会越深越强，内心对爱的渴望就会比较强烈。第二是压力大没有更好的情绪发泄渠道。现在职场人的压力较大，除了本身缺‘爱’之外，也缺在集体里的存在感，太在乎别人的看法，没办法做自己，又想证明自己，所以会寻找相反的途径释放情绪。可能会选择一些受虐的方式，把受虐当成一种暂时的解脱。" 在师至洁看来，很多人都会存在精神上的空虚，但要进行自我调节。社会价值多元化导致个人彷徨无措，或者个人价值被无形抹杀时，空虚心理极易出现。精神空虚不仅损害自己的身心健康，还会严重影响到周围人的情绪，进而又将这种情绪重新传染给自己，加重自己的空虚感，形成恶性循环。 出现空虚心理需要自我调节，首先要接受生活中时不时涌现的空虚感，不拒绝，不对抗；其次为自己寻找一个信仰，价值观正向积极的信仰，或者发扬一个自己的爱好，让兴趣成为情绪调节的出口，能在一定程度上弥补精神空虚的状态；最后为自己设定一定的目标，有计划地工作、生活、学习、成长，对自己的心理进行人为干涉并不断充实。 培训资质存疑 北京市中闻律师事务所合伙人王维维律师告诉《商学院》记者："首先，不能确认魏女士的死因是否真的如传言所说在上课中情绪激动导致死亡。如果传言属实，且课程设计存在挑动情绪的环节，那课程设计方要承担一定的民事责任。死者家属可以以侵犯生命权的案由起诉培训公司，要求其承担民事赔偿责任。此外，如果辱骂属于该课程的一部分，且有充分告知的情况下，不涉及到违法的问题。但是，课程中设置辱骂学员环节有违公序良俗，主办方需要承担一定的责任。" 京师事务所律师许浩对《商学院》表示:"如果在课程中涉嫌辱骂学员行为，从民法角度来说可能构成侵犯人格权，构成名誉侵权或者侵犯民事权利，应赔礼道歉赔偿损失。如果造成学员死亡，且存在因果关系，应承担民事赔偿责任。《民法典》第一百零九条、第一千一百六十五条对此均有相关规定。其次，从行政处罚来说，《治安管理处罚法》规定，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实诽谤他人的；处5日以下拘留或者500元以下罚款；情节较重的，可能构成侮辱罪。" 侮辱罪，是指使用暴力或者以其他方法，公然贬损他人人格，破坏他人名誉，情节严重的行为。侮辱行为包括采用言语进行侮辱，即用恶毒刻薄的语言对被害人进行嘲笑、辱骂，使其当众出丑，难以忍受，如口头散布被害人的生活隐私、生理缺陷等。 如果情节严重，比如侮辱行为引起被害人精神失常甚至自杀身亡等后果，便构成犯罪，予以立案追究。 "无论是学员之间，还是教师与学员之间存在辱骂行为，如果都造成严重损害后果，则有可能涉嫌侮辱罪，依法承担刑事责任。无故辱骂他人，轻则批评教育，重则行政拘留，甚至刑事处罚。"相臣律所卢律师说。 天眼查显示，北京诚泉文化发展公司的经营范围其中有一项为教育咨询，且在2017年变更前后均存在，那么他有培训资格吗？王维维律师表示:"如果营业执照上经营范围写的是教育咨询，是没有教育培训资质的。如果属于违规办学将受到相关部门的行政处罚。" 许浩律师补充道:"教育培训机构需要有办学资质。教育咨询公司不得从事教育培训、家教、中介，如果要从事相关业务，需要到教育局办理民办学校许可证。现在很多培训机构不具备相关资质，打着擦边球在从事相关培训、补课、家教业务。" 如果存在违规办学，将会受到怎样的处罚？许浩律师说:"相关法律法规规定，如果违规办学，工商行政管理等有关部门会责令停止办学、退还所收费用，并对举办者处违法所得一倍以上五倍以下罚款;构成违反治安管理行为的，由公安机关依法给予治安管理处罚;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商学院》也将持续关注北京诚泉文化被调查的后续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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